孟夷光坐在案几前,嘴里念着数额,丫环春鹃拨弄算筹,最后将得出的数额填在账册上。

    屋子里声音不停,角落里双脚翅膀被绸缎捆起来的大雁,却不受影响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算完最后一笔,孟夷光看着账册的金额,满足长叹,这些银子,足够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了。

    这时郑嬷嬷扶着老腰走进来,一脸倦意说道:“这府里一个能帮忙的下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总算将嫁妆放在了库房里。”

    高几上小儿手臂粗的红烛将屋子照得明晃晃,她看了一眼滴漏,亥时已过半。

    孟夷光还穿着喜服未洗漱,喜娘早已离去,只剩下春鹃一人在屋里伺候。

    “夏荷呢?怎么还不伺候九娘洗漱?”她凑过去一看,神色复杂,哪有小娘子在大婚夜里,急着数自己嫁妆银的?

    “夏荷去了厨房打水,还没有回来。”春鹃欲言又止,孟夷光放下账册,笑着说道:“嬷嬷别急,反正时辰还早。”

    郑嬷嬷怕惹来孟夷光伤心,只得将一肚子的委屈焦急全部吞了回去,瞧着她仍旧笑盈盈满不在乎的脸,愁容满面,她这心得有多大啊!

    孟家九娘大婚的日子,新郎未能亲迎,新娘与一只大雁拜堂成亲,坐帐合卺酒结发一并全无,国师府里只有一群武夫,在迎新娘时帮着捉大雁,前来凑了个热闹。

    除了孟家派人来铺妆时布置的屋子,还能见到几分喜意,四下各处一片静谧,只余屋角挂着无人抢的利是红封,能看出府里在办喜事。

    所幸国师府里,只有国师裴临川一个主子。上无长辈下无兄弟姐妹,不用早起伺候公婆,无妯娌争闲气,九娘性子温婉随遇而安,这门亲事总还算有那么一些好处。

    夏荷与两个婆子提着热水走进来,春鹃忙领着婆子去了净房,她神色愤愤,怨气满天。

    “这府里跟荒郊野外一样,四下黑灯瞎火,好不容易才找到厨房,哎哟我的乖乖,那也能叫厨房么?灶眼倒有一长排,可锅只有两三口,前面做过肉菜,烧了好几锅热水洗了都还油汪汪。”

    国师府是皇帝赐下,原本是前朝亲王的府邸,占地颇为宽广。孟夷光现在所居的院落蘅芜院,前后共五进,亭台楼阁假山花园一应俱全。

    孟夷光神色淡然,听夏荷像是说书先生那般,抑扬顿挫一波三折,讲述着这洗漱热水的得来不易。

    “好不容易烧好了水,这时有一个傻大个走进了厨房,闷声不响提着烧好的热水就要走。我就纳闷了,他简直跟小偷踩点一样准,我这好不容易才烧好的水,一下就被他抢了去。

    我上前揪住他一盘问,才知晓傻大个在国师面前伺候,唤作阿愚,说是国师要水洗漱。”

    国师身边只有两个老仆伺候,一老一少,老叟叫阿垄,年轻的叫阿愚。

    先前孟夷光在被赐婚后,曾与姐妹们想前去会一会国师,想瞧瞧神秘莫测的国师究竟是老是少,长相如何,却没有见到国师本人,只见到过他的车夫阿垄。

    不过,先前不是说国师在闭关清修,才无法亲自迎亲拜堂么,他出关了?

    “我本不想相让,可转念一想,国师怎么都算是九娘的夫君,这一桶热水就算了,先让傻大个提了去,又重新烧了水来,才拖到了这个时辰。”

    夏荷说得口干舌燥,想下去喝一杯茶,才想起院子里哪来的水?她沮丧的垂下头,怏怏说道:“九娘,你先去洗漱,我再去烧些热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