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去哪里了,也不跟我说一声。”陈秀月盯着张修儒道。

    张修儒怯怯地开口说:“跟婶子出去了。”说罢他的目光落在了手里拿着的东西上面,那是一匹颜色清雅的布,是李绣让他交到陈秀月手上的。

    然而,他刚要将那布拿过去,就看着陈秀月黑了脸,那脸上乌云密布,看上起甚是不好惹。

    “我让你在家中温习功课,以备明年去学堂的考试,你就是这么做的?”陈秀月看着张修儒和李绣手上的东西,面露鄙夷:“学业上的事情你不上心,吃穿你倒是都不误。难不成你现在一时占了旁人的便宜,便能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娘跟你说了多少次,只有读书才是正理,偏好安逸是成不了才的。”

    张修儒在回来之前已经想到了陈秀月会怎么骂他,然而现在他还是鼻头一酸,泛起了委屈:“我日夜都在读书,手上那几本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只是偶尔出去这么一次。”

    “你偶尔出去这么一次便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拿,你要是经常出去还了得。家中长辈尚且在忍饥挨饿,你却逍遥上了,在哪里学的这些个骄奢的做派。”

    李绣听陈秀月这么骂一个孩子,隐隐约约还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把手头上的东西往窗台子上一放,与陈秀月道:“我惦念着孩子读书劳累,眼睛恐怕都熬坏了,又不时常走动,所以带着去城里吃了一顿饭。又看着孩子衣服都破了烂了,缝缝补补都没地下针,这才又购置了一身衣服给他。你管教孩子我是没意见的,也不是有意要充当好人,只是我到底是孩子的婶子,家中两个孩子要一视同仁,买什么吃什么便一块来了。也就偶尔出去吃一顿,许久才买这么一件衣服,你犯不着生气。再说,读书是长久之计,不可一蹴即成,你急也没用。”

    陈秀月本就是对李绣有意见,所以不由分说地发火,现在一看李绣还好意思替张修儒说话,这气便撒在了张修儒的身上,指着张修儒道:“你今日得了你婶子什么东西,快点还回去。这些东西想必是都不便宜,你可知你娘我为了你的束修那点银子,又是给别人洗衣服又是缝帕子的,一双手不是茧子就是针眼。”

    陈秀月抹了抹眼泪:“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我十月怀胎生下你,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不就是想让你好好读书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总是没错,你现在就贪图享受以后怎么了得。”

    李绣听陈秀月这番道理,忍不住头疼,“孩子她娘,什么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不过是穷人家的一个安慰罢了,你放眼看去,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出的贵子多,还是你这样的寒门出的贵子多。”

    “民以食为天,吃东西如何能成罪过,再而从古伊始至今,何曾衣不蔽体过。吃穿用度乃人生活根本,何至于像你说的这么罪大恶极,竟成了贪图享受。咱们做父母的,让儿女衣食无忧了,他们才能静下心去读书,去谋求以后。”

    “别说了。”张修儒缓声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布塞进了李绣的怀里,眼中带泪道:“多谢婶子今天的款待,我大概是不配穿这么好的东西的。”

    他抬眼看着陈秀月,“娘望子成龙没有错,是孩子让你失望了,我去温书了。”说着,他便一边流泪,一边往屋子里去了。

    张有富看着张修儒走了,于是挣脱了李绣的手追了上去。

    李绣看着张修儒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这陈秀月不是后母吧,别的当娘的恨不得把最好的给孩子,生怕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这陈秀月平时却看不得孩子吃肉,也看不得孩子穿好衣服,一点都不像亲娘。

    “绣儿,不是我说,你这么惯着他把他都惯坏了。孩子就是要多吃苦,让他知晓家中不易、父母不易,以后成才了才不会只顾自己享乐,不思反哺父母,否则也

    不过空有学问罢了。”陈秀月觉得把张修儒说动了,气也就消了大半,只是李绣尚且不明白道理,她应该再好好说说。

    李绣冲着她笑了笑,说:“要不说这养孩子便是最值钱的卖卖,甭管出身如何,家境如何,只要似养猫养狗一样给顿饭吃,再夸大一下自己的付出,等老了便能让孩子死心塌地地供养着自己,实在是稳赚不赔。你大可不必说的那般体面,你不过是将养孩子这件事当成了生意,供孩子读书有利可图便做,花钱用在孩子衣食住行上看不到回报于是能省则省,说到底你不就是用低成本获取高回报吗?”

    “你!”李绣被戳破了心事,登时恼羞成怒道:“养儿就是为了防老有什么不对,家里要是富裕富养孩子就罢了,既然这么穷,当然紧着丈夫和婆婆。”

    李绣懒得跟陈秀月再打嘴炮,陈秀月这种人无论做什么只有自己的一套道德体系。然而仔细分析下来,却又通常都是利益权衡。就比如她若是在物质上紧着婆婆,那婆婆自然待她宽厚,能为她挣个贤名。要是舍得厚待丈夫,那丈夫必会怜惜她,日后飞黄腾达,就不会再朝三暮四。

    而对于孩子来说,不管打骂苛责,他该孝顺还是要孝顺的,否则光道德一座大山就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陈秀月如此权衡之下,便出现了同样的一家人,长辈穿的齐整体面,孩子如捡回来的一样穿的又脏又破这种情况。

    也有人替孩子不公过,但陈秀月会说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