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不过须臾一生，戚戚不过叹息之间，一场大火，烧得十六岁的陈桥只剩下个壳子，铁马金戈，呼喊声，刀剑声，不绝如缕。而后声音小了下去，一场大雪飘飘，掩盖了血色长河的泥土。
陈桥的身体开始变冷，呼出的气和破烂的袍子似，拉出长长的喘息，吸入的气又冻得他胸腔发疼。
他的胸膛上还插着一把生锈的铁刀，刀柄上缠着一层油腻腻的白布，刚插进去的时候，刀口豁口太多，只是搅烂了他的皮，卷进去一层肉。
再然后，对方又用了力气，在陈桥砍下他头颅的那一刻，豁口隔开肋骨，扎进了沸腾腾的心脏。
血凝成了冰渣子，也多亏了天冷，他流血的速度开始放慢，望着盘旋在头顶的乌鸦，陈桥开始想象自己尝过的好吃的。
刀削豆腐，里头混杂了米饭，陈桥可以干三大碗，或许伙食再好点，还可以煮个萝卜炖粉条。
还是甜食好吃点，葫芦串，画糖人，拔丝萝卜，怎么都素的。
陈桥想，人都要死了，总得吃点好的，要荤的，要红烧猪蹄，炖的稀烂筷子插进去见着汤汁流出来。
乌鸦落在了他的身边，漆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通体漆黑，尖嘴的喙想要啄瞎他的眼。
陈桥想，乌鸦爷爷行行好，五脏六腑供给你，能不能赏脸留个脸，帅气的脸庞好认。
那乌鸦好似懂了他的想法，朝着刀口啄去，冰冷的寒风也冻住了疼痛，落在他身上的乌鸦愈发多了起来。
再然后，他忘记了，只是跟了一个人，跟了许久，跟到五脏六腑都被吃光了，走不动了，睡在了破庙前。
——————
陈桥转身盯着从寒衣那拿来的珠子。
扶吾作为仙君，入鬼道自有一身正气，旁人见了自是躲得远远，陈桥不一样，他本就是鬼道里头生出的石头，珠子串成络子系在腰间，他头戴了一顶黑色的连体衣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不久前刚刚化形的地方。
来往人群络绎不绝，虽说鬼道以众鬼居多，但混杂在里面那些罪大恶极的人类也有许多藏匿其中，许是为了增添些人气，客栈或许一些楼阁都按照人间话本取名。
陈桥不着痕迹躲过一群青脸獠牙的鬼人，手里抱着小团子慢悠悠地打量四周。
永夜的黑与橙黄的灯交相呼应，街市仿照人间的模样，挂起的长灯一直延续到视野之外，阁楼以河而建，游玩的船儿头尾交贴，船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陈桥不过是在眨眼之间晃了神，便被那跪在地上的蛇妖施法不知怎么就推进了阵法里，待眼前的白光闪过，恢复视野，眼前已经成了这幅模样。
怀里的团子恨不得钻进他的衣袖，颤抖着蜷缩身子，陈桥想来也是，仙君的东西到了鬼界，怕不是要折上一番。
他觉得自己心地善良，又和蔼可惜，就随这个团子占据了他的衣角。
陈桥寻了个摊位，随意坐了上去，那店家也不瞧他，依旧打着算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吵闹声，不过片刻，兵器相交的鸣叫声传来，陈桥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他不过想了想，秉承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搬板凳坐在门口开始磕上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