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从隔壁空桌搬了个椅子,让大家挪了挪位置,把椅子放了下来,又找服务员要了一套干净餐具。他今年大四,高瘦白净,平常话也不多。

    朱樱落坐后,关山微笑着示意朱樱自己点菜。点了几串自己喜欢吃的,朱樱便好奇地左右打量起来。

    大家正在复盘今天输给生物队的过程。马天昊有一张白白的娃娃脸,戴着牙箍,矫正他的两颗小虎牙,他年纪最小,非常可爱,是大家的开心果,见平日有点清冷的师姐今天脸色尚好,他便半真半假地抱怨:“师姐,你不知道,生物系的美女啦啦队太厉害了!送水递毛巾,后勤福利简直不要太好!提升士气,提高战斗力!我们其实只输了三分,三分呐!如果有你给我们加油的话,我们一定能赢的!”

    朱樱睁大了眼睛,“这样啊,实在太可惜了!对不起啊。”

    见朱樱面带愧疚,马天昊便半撒娇地问:“那你下周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关山身穿白色体恤和藏蓝运动短裤,跟大伙坐在一起,看上去和学生没什么区别,他喝了点啤酒,满面薄红。见朱樱带着点犹豫拒绝了马天昊,引得他做捧心状,一堆人也跟着失望叹气,关山暗自失笑。

    吃了一阵,朱樱起身和大家道别,说是要去外婆家。关山有点担心,问朱樱外婆家远不远,怎么去。朱樱回答说不远,学校大门口有公共汽车直达,二十多分钟便可以到。半个多小时后,朱樱在群里说了声:已经到外婆家了,关山这才放下心来。

    手机响了,赵宁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微皱眉头,默默地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他去年本校博士毕业,继续在这里做博后。他中等身高,五官端正,带了副近视眼镜,朴素的灰衫灰裤,正是这所学校最常见的年轻人。

    大概是肤色暗沉,举止沉稳,赵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稍成熟一些。他话不太多,但性格温和,人也很细心。比起温文儒雅谦谦君子般的大老板关山,单纯阳光运动健将般的小老板张博,朱樱觉得沉稳内敛的赵宁倒像是组里的老大哥。

    接完电话,赵宁匆匆和大家告别。学校大门外,大伯和大堂嫂拎着大包小包,伸长脖子寻找赵宁的身影。大伯母坐在一个包裹上,满脸病容。赵宁暗自叹了一口气,迎上前去,“大伯、大妈、大嫂,吃晚饭了吗?”

    “哪有时间吃饭呐!现在的饭店,黑心肝,一碗面要十几块!”大伯嘟嘟囔囔地发牢骚。

    “那,我先带你们去旅馆吧!咱们把东西放下来,然后我带你们去吃饭。还是先去吃饭?”

    “旅馆一晚上多少钱?”大伯猛吸了两口,将烟屁股扔到地上,踩了一脚。

    赵宁阻止未及,看着两步之外的垃圾桶,“学校招待所最便宜的房间两百多一晚,两个房间四百多。”

    “四百多?一个晚上?”大伯母满脸激愤,“这么贵?金子做的?”因为心情激动,她脸上的病容似乎都消退了。

    “外面的宾馆更贵,火车站附近有那种小旅馆,但不安全,离您看病的医院很远。”赵宁平静地说。

    昨天,父亲打电话说大伯母要来省城开刀,问赵宁有没有关系找到专家,赵宁说不认识医生,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要赵宁安排食宿,还搞突然袭击。

    这大晚上的,赵宁从哪里给他们找又便宜,又安全的旅馆?近些年,随着城市的飞速发展,校园所在的城区已经从郊区变成了庐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原先的城中村和旧城区早已拆迁改造完毕,私人小旅馆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们单位能报销吗?哼~咳!”大伯吐了一口浓痰,“要不要自己贴补?”他六十来岁,黢黑的面孔上带着些见过世面的模样。他在村里的木材加工厂做过几年会计,知道些首尾。

    赵宁扭头看了看保安,暗自叹气,“不能,这不是单位的事情,没法报销。”

    小时候,赵宁对大伯大伯母颇为畏惧,现在他见了世面,早已经不再惧怕他们,但小时候的心理阴影还在,赵宁不愿意和他们计较,但自掏腰包给他们住旅馆,实在肉痛。

    赵宁一个月博士后津贴不过三千多块,加上关老师给的额外补贴,每个月总共五千多。听爸爸说话的意思,他们大概要住上两个多礼拜,就算大伯母能住上院,如果想排手术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赵宁实在没能力去贴补他们。

    赵宁这些年一直在存钱,他需要托人办事、找工作、准备结婚。大妹妹和小弟弟在老家县城中学上学,一个高一,一个初一,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营养要保证。每人每天早上一包牛奶两个鸡蛋,中餐晚餐吃一个荤菜,加上车费文具参考书和各种学习资料,赵宁一个月要给弟弟妹妹一千块。好在妹妹懂事,精打细算,有时还能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