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下了两场春雨,盛京城郊区的农民荷锄披蓑,走上田间垄头,细心拾掇出生百谷,城中家家户户也跟着张贴谷雨贴,饭桌上也多了一道菜,香椿。雨前香椿嫩如丝,吃香椿也被雅致地称为吃春。

    此外,在这一时令,茶山上二春茶春稍芽叶非处呢,叶质柔软,色泽翠绿喜人,且作为雨前春茶滋味也是最鲜活的。一批春茶送入盛京城内各大茶铺,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京中各世家贵族相继在府中举办茶宴,烹茶、品茗、斗茶……一时之间成了众人追捧的风潮。而其中让京中贵女最为向往的便是清和长公主在其名下资产——曲水流觞举办的春茗宴,毕竟清和长公主为人骄矜,眼界甚高,并非什么人都能入她的眼,得到一张邀帖。

    往年里,穆湾湾的名字一样不在春茗宴的邀约之列,可今年长公主府的嬷嬷却亲自送了一张邀帖到穆家。

    穆夫人将那邀帖郑重地看了几遍,才唤了穆湾湾到跟前,叮嘱道:“此番长公主念及你,九成是看在你舅舅的颜面上,明日宴会上你须得谨微慎行,切不可随性失礼。”

    韩彰率军凯旋,平定边境之乱,惠安帝大肆犒赏韩家军之余,也晋了韩彰这个主将的爵位,现如今他已经是盛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武定侯,京中贵族莫不想和这新鲜出炉的武定侯攀上些关系,而穆家因为和侯府的姻亲关系,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清和长公主是惠安帝的亲姑姑,深得陛下敬重,自然无需趋炎附势。穆夫人身居后院,听说过长公主有一幼子,如今正值说亲的年岁,而此次的春茗宴较之往年的便多了一重深意。

    穆湾湾抱着穆夫人的胳膊,听她絮絮的说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婉儿姐姐也会去咯。”她自己盘算着那长公主之子的年岁,和自己很不相当,料想长公主之意应该是落在了韩婉儿的身上,而将自己一并叫上,想来只是顺便捎上的,毕竟韩婉儿重回盛京才短短数日,和京中贵女圈的联络并不亲密。

    穆湾湾能想到的,穆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也只是猜测罢了,切记,明日出门不可与旁人议论这些。”

    看着穆夫人严肃的模样,穆湾湾不由晃了晃她的胳膊,哼哼唧唧的撒娇道,“娘亲还不知道女儿嘛,出了家门,哪一个不夸娘亲教女有方,我可从来没有跌了门楣呢。”

    这话倒是半点儿不虚,尽管穆湾湾在府中整日嬉笑闹腾,又和隔壁的江少洵打打闹闹,但离了穆江两府,小姑娘在外人面前素来都是规规矩矩,行止进退有度,素有贞娴淑静之赞。为此,江少洵经常吐槽她是个小骗子。

    因此,穆夫人只叮嘱了几句,便张罗着为穆湾湾挑选搭配明日出门的衣衫首饰,而穆湾湾不耐烦这些,自己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得没影了。

    回到莳兰居,还没有进门,她就听到墙边传来一声动静,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可那动静每隔一息就响一声,穆湾湾到底耐不住心底的好奇,慢慢地走了过去。

    院墙下,零零落落的躺着几个纸团。

    穆湾湾“咦”了声,走近了些,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个,展开,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古诗文,她不由抬头朝上望去,而就在这时,又一个纸团从天而落,不偏不倚正砸在穆湾湾的脑门上。

    那纸团携着力道而来,砸得穆湾湾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扬声娇喝道,“谁在外面?”

    墙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回应,穆湾湾一边嘟囔,一边捡起刚刚砸过来的纸团,再展开,这一次纸团里包着一枚小小的琉璃石,纸上内容不再是诗词,而是写着“字帖”二字。

    龙飞凤舞的熟悉字迹让穆湾湾磨了磨牙,捏紧了纸团转身就朝院外走去,迎面遇上端着点心的忍冬也没有停下脚步,一路绕着莳兰居的院墙找到了藏在一隅的江少洵。

    今日的江少洵穿了一身暗宝石绿绣云纹锦袍,一条栗色连勾雷纹腰带束在腰间,头发半束半披,以一根羊脂白玉簪束着,一双桃花眼含着兴味的笑意,见着穆湾湾绷着张小脸冲过来,他联想到方才墙内的低呼声,立时有所警觉。

    灵活地闪避开小姑娘的一踢,他赶着拱手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别踢,别踢啊,我这才好了,你别又给我整趴下了。”穆湾湾想着上回江少洵从墙上摔下去躺了好些日子,又顾念着自己乃是一个淑女,不该与他计较,便收回了腿,站在那儿,问道,“你怎么又摸进我家了,还有你扔东西砸我干嘛?”

    说着,摊开手掌,将那枚琉璃石往他面前送了送。

    江少洵道,“这是我新寻来送你的,怎么样好看不。”

    “不光好看,砸人也疼呢,你要不要也试一试?”穆湾湾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