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文学>仙侠>虚拟国家 > 塔莉亚的金色人生
    很多年前,里鲁寄给我一张明信片。现在看来,上面的字迹依旧隽永秀丽。

    里鲁集藏明信片,喜欢百年了,搜遍了世界的旧货店旧书店,一盒盒分门别类不知道多少张了,我近来选过一批办过展览。他说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以及纪念十八世纪我的独立斗争的明信片最为动人,生离死别,一去无言,寥寥几句话,一行一悲叹。印名画的明信片他很多,写了信的不少,空白的也不少。名胜古迹欧洲印的比别处漂亮。各国邮政局的制作也好玩,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多极了,不印线条只印花草,典雅大气,有些是我生日时候才会有的纪念片,也珍稀。

    里鲁和我是邻居,中间隔着森林。公元一世纪的时候我见到了里鲁,女孩子一般都会为他那温柔又潇洒的少年模样倾心。前三百年他来我这里住了几年,温润柔雅的嗓音里藏着浓浓的秋意,说是再不出来走走怕是要在家闷死了。他家的风信子年年都开得比我家的好。说来也奇怪,三世纪在我这边发现的风信子在他那边竟然长得更好。他家里卖风信子,开在海边的老房子的二楼,三楼是他住的地方。我去他家住过好几回。老房子的一楼开着旅馆,开旅馆的是一个老渔夫,闲谈时候他说要带我去看看爱海的风景,我没敢去,小时候怕海的阴影还在,里鲁讥笑我是海水恐惧症。还是他的花房好玩,风信子那么多,花种那么多,他随便一说的风信子都好看,还有一盆百年名花颜色好得不得了,他唱歌我跳舞伴一伴竟然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里鲁说早年名花多,生意好做,近年靠新品种应市,不好玩。楼上住的地方倒是还珍藏着一盆维也纳的名花,花型小巧玲珑,花叶厚重温润,说是难得的佳品,培养环境娇贵得要命,上百年了,越老越古越雅,香气一闻不一样,清新芬芳,摆在室内优雅别致,太神妙了。

    艾格维亚的歌剧最为出名,里鲁和我提过好多次关于那里的歌剧了。里鲁的老房子小巧精致,住的宫殿也精致,旁边修建着教堂。随便一走都能够看到十七、十八世纪里鲁式的壁画,偶尔能看见我画的几张,最多的又莫过于艾格维亚的风景画了。里鲁在古城的旧货店里找到了十六张壁画明信片。他说风信子的发现者麦利·亨格尔出生在他家附近,生前也去艾格维亚走了一圈,人杰地灵,才情横溢。

    我在里鲁家里看到一本英国人罗迪·H·凯拉写的《售花琐记》,翻几页太好看了,借回家接着看,掌故多极了。我找了好几年找不到了那本书,有些旧书商听都没听过。我前几年终于在普哈文联合王国找到了一本,里鲁要我替他再找一本找不到了。他说书中记录的许多名花他都经手卖过,那盆“月下美人”风信子原是大陆上某个贵族亲自买去献给皇室的,思来想去觉得颜色不妥,索性赐给了皇家植物园园丁。园丁精心培育了好些年才卖给南格维亚的一家花店,人称“白色皇冠”,转手转了好几十次,里鲁买进来藏了好一段日子又卖出去。

    《售花琐记》的作者凯拉说他最后先卖给了艾格维亚纳薇的一位爱花人士,不久买回来又卖给普比菲克罗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政府官员,久而久之,名花名声渐渐大起来。

    “我原先珍藏了好几本《售花琐记》,”里鲁说,“十八世纪我宫里着火烧掉几万部旧书,旁的我倒不在意,《售花琐记》我在意,找了两百多年找不到一本,后来越来越想要了。”

    我听了之后想到了我和他之间的一些事,赶紧邮寄了我那本给里鲁,这本书他用得着,我横竖都读完了。三年前,在旧书商菲利普编发的书目中我竟然瞧见了《售花琐记》,我立刻补买下来。封面凑合着能用,内页和插图倒完好。凯拉腰缠万贯,经常在欧洲各地寻找名花,晚年的时候躲在一个小岛上养花。

    里鲁说他的日记里记了不少凯拉轶事,跟《售花琐记》中写得很像,说他最会议价也最有脾性,为求得一盆名花“蓝色潘多拉”风信子不惜花费几年时光和花主交朋友。凯拉书上写到了这段往事。他说那位花主是老前辈园丁艺术家,阅花无数,偏偏不肯卖那盆“蓝色潘多拉”,说他早年担任皇室园丁长,那盆风信子陪着他一辈子,战乱和瘟疫都不曾分离,如今老了更不忍卖掉。凯拉从此每去那边一定去拜访老前辈,一年又一年,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第四年开春二月,老前辈写信说他的女儿要把他接到奥弗索西去。老前辈怕奥弗索西天气寒冷,损坏名花,决定转卖。凯拉接了来信立刻赶去老前辈那边议价。他说他花两百英镑买下名花捧回家,不久高价转卖,赚了大钱。

    有一年我去了维斯奇亚(原科特斯)再从那边回来到海边去看里鲁,他悄悄地带我到了老房子里,上楼打开门搬出一盆“蓝色潘多拉”风信子,果然国色天香,沉静艳丽,浓郁清新。里鲁关了窗草草地为我唱了一段歌剧,太悦耳了。

    “我怕楼下万一有个花民走过闻出‘蓝色潘多拉’跑上来问长问短。”他说。记得潘多拉是一个希腊神话,讲的是带来灾难的一个女人。我并不太上心其他人的神话,毕竟自己的神还需要我去安抚。

    1935年的时候,里鲁替我去了西方那边,会面了那一位元首。

    “真让人不愉快,”里鲁一回到我这里就和我说,“那家伙简直是疯了,比你还疯狂!”

    里鲁说维斯奇亚(原科特斯)他也去过,一个人走遍了那个国家北部的好几个大城小巷,还绕去了艾格维亚买了一盆1945年的“金色人生”风信子,整个花型漂亮绝顶,卖花的老人说是难得的珍品。里鲁说天黑了他在旅馆二楼房间为风信子作诗,唱了一段《费加罗的婚礼》中《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唱完外头一阵掌声吓了他一跳,探头一看,窗下小巷围了一群人朝他的窗子叫好:“那是塞尔维亚最甜蜜的夜,月色如水,花香四溢,我心里期盼着她的回应。”

    他说他改了行程,在艾格维亚的纳薇住了近一年,“真不想回来”。

    里鲁那天带着三百多年前他在风信子花园里的老照片来我家给我看,有的潇洒阳光,有的略带愁绪,风华万千。

    “都错过了,”他说,“来不及寄出去的明信片!”

    “亲爱的尤曼多:

    最近我甚是想念您。您在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十分踏实,也许就像太阳神说的那样,‘我们注定要受命运的摆布’。这一次去那些人的会议中,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次见到您那美丽的面容。

    请允许我把公事放下,让我想一会您的面容。

    ——爱您的里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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