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鬼的攻击似乎没持续多久,桃花屏很快散去,楚里冷冰冰地站在其中,又一次与红衣鬼四目相对,不过这次对方的煞气没能靠近他分毫,因为有人挡在了他身前。

    是谢雨。

    说挡也不尽然,他被桃花屏隔绝视线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他睁眼的时候,谢雨已经站在了他身前,这个温柔清秀的女孩子爆发出了她清醒以来最浓郁的恨意,甚至又有了转化为厉鬼的迹象,但她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脸朝后侧着,半边狰狞的面容上嵌着一只湿润的眸子,楚里以为她是在看自己,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看的是自己身边的人。

    谢月跪坐在地,似乎还没明白姐姐要做什么,两只眼睛噙满了泪,徒劳地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

    楚里皱了下眉,又松开,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时谢雨扭过头,满眼泪花地冲着楚里,她两手直伸着,身上缠满了细密的金光,金光流转间,咒文若隐若现,正是之前楚里在地下室看见的锁灵咒。

    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温柔,“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伤人作恶非我所愿,可我不得不如此,我只是实在不想看见再有人像我们一样了。”

    红衣鬼疯狂扭动脖子,那些金光从谢雨身上流淌出去,缠绕在她身上,度化罪孽,洗刷魂灵,不一会儿,谢雨和红衣鬼的身影,双双变得单薄起来。

    谢雨道:“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徐爷爷的房间里看见你,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儿,徐爷爷跟我说,那个女孩儿,叫李君如。”

    没有人说话,谢雨声音哽咽,唇角带笑,身上的衣服恢复原貌,是一件很漂亮的复古小洋裙,零几年正流行的款式,她聘聘婷婷站着,像一朵被雨打散的白玉兰。

    那时候李君如还没有变成厉鬼,或者说她变成了,只是没有出现。徐谢两家交好,逢年过节总有走动,徐家有个跟弟弟同岁的小孩,长得白白净净,就是不爱理人,谢轩总喜欢找他玩。谢二少爷小时候是个皮猴子,上蹿下跳,说是拉着人家玩,却总是弄得别人一身泥,那个孩子也不生气,就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们。每当这时,谢雨就只能小大人地叹一口气,劳心劳力地给弟弟们洗衣裳,她至今记得,那个孩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徐亭之。

    两家那一辈四个孩子,关系都不错,包括当时尚在襁褓的谢月。什么都不懂,但只要看见哥哥姐姐就会咿呀咿呀地笑。

    这一切,都只存在于在李君如出现前。

    谢雨十二岁那年,徐家举家搬来谢家在宁安的宅子,具体原因并没人告诉她,只是那段时间,大人脸上的神色都非常压抑,整个宅子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谢家祖上是道士,及至谢雨这一辈,依然有浅薄的阴阳鬼术流传,徐家举家搬迁,是为避难,也是求助。姐弟三人中学得最好的是谢轩,颇得谢老爷子真传,但谢雨年纪最长,见识广泛,那个红色的影子第一次找上门来,她就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她在两位老爷子的一次谈话中偷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徐爷爷的声音蕴含着无限的悲痛与愧疚,“是我……是我害了她……”两位老人沉默许久,那是谢雨第一次听到爷爷用那样沉重、那样无力的语气说话,“该来的,逃不掉,唉……宁北,这是我们两家的劫。”

    这句话就好像一个开端,没隔两日,谢雨又在家中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她很恐怖、很凶,站在谢家长长的走廊尽头,一眨眼就到了眼前,头发长长的,看不见脸,谢雨却不大怕她,哪种感觉很奇异,就好像明知身前站着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怪兽,偏偏就是害怕不起来,也许是谢雨见过她含蓄、温柔的模样,就在那张照片里。

    红衣女人静静地垂下头,似乎看了她许久,谢雨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最终,一阵风吹来,红衣女人不见了。

    第二天奶奶听闻此事,一阵后怕,爷爷胡子抖动着,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沉沉叹了一口气。自那天始,她被限制外出,大多时候只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的门口贴着厚厚的符咒,她喜静不喜动,竟然也不觉得无聊。只是很快听说,有个红衣裳的女鬼,缠上了徐家那位秀气的小少爷。小少爷几次三番受到惊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快要变成药罐子了。

    她十分担心,一晚趁着守夜的婆婆睡着了,偷偷溜出去想要看望,却在徐亭之的门口碰见了爷爷和弟弟,她躲在凭栏底下,听见爷爷说:“亭之身上的阳气一直被消耗,他撑不了多久了。小轩,你要多来陪陪他。”

    谢雨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

    小谢轩蹲在门口,用木棍拨弄那些一层叠一层、却始终无济于事的咒文,抬头问道:“什么叫撑不了多久了?他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