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走出文华阁，祁扬发现外面已经是大雪纷飞。漫无目的地绕着湖畔行走，他不知不觉就到了云池的对面。
云池并不是一个小湖，虽然文华阁离湖畔不远，但从另一边望去，宽阔的湖面和飘在湖上空的雪便会模糊视线里在远处的楼阁。望着黑暗中灯火辉煌的文华阁，祁扬陷入了沉默。
这次在文华阁小宴上为怜玉及笄伴礼，皇帝的心思也很明了，无外乎在这些士子里为怜玉选一个好夫婿。祁扬知道，自己绝不会是皇帝所希望的那个人，就算皇帝对怜玉再溺爱，也不会让她与祁家有更多的牵连。皇家女子的婚姻，常常伴着浓厚的权力色彩，怜玉最终的结局，也不会与之相差太远，这是祁扬早就明白的。他只是尽力想去争取一个改变，就算到头来还是无可奈何，他也会心安许多。
也正是因为远离了灯火，月光倾泻在祁扬身边，显得格外的和谐与宁静。湖面上，月色在水波中轻轻荡漾，是不是有雪花静静躺在了水面上，搅动着这点清冷的月华。寒风还在瑟瑟吹着，在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怜玉！”祁扬抬头，便看见看见怜玉正小跑着，踏在浅浅的雪上朝他而来。
冷冽的风扑在她脸上，祁扬看到怜玉穿着厚厚的洁白的冬装，也看到她精致的脸同样冻得有些苍白。待到怜玉走到他跟前，那淡淡的桂花香又在他的气息旁萦绕。“你怎么在这？”他问。“看到你走出了文华阁，我就出来找你了。”怜玉认真地答道。听着怜玉温柔的声音，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轻抚她的长发，但他的动作忽然便止住了。他看到了怜玉耳畔的长笄，那是皇帝亲手为怜玉别上去的，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一时竟有些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怜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柔和，一点期待，也可以说，是一份他不敢面对的情感。他们久久地注视着彼此，祁扬最终还是紧紧抱住了怜玉。在他突然的动作里，他感受着小姑娘柔软的身体依靠在他的怀中的感觉，这一刻他恨不能将所有的话倾诉出来，但他只是紧紧抱着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你怎么了。”怜玉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地问。但祁扬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任寒风呼啸而过，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风雪。过了许久，祁扬才渐渐松开他的臂膀，现在的他，心境无疑比刚才好了许多。
“怜玉，我毕竟是世子，是祁家的人，我从来不为自己来自塞外而遗憾，但皇上，不可能应允我们在一起。”他在这一刻终于将心声讲了出来，那令人窒息的压抑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我知道，可是，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京城吗？”怜玉禁不住问。
“我是不会离开京城，但你是皇上的女儿，你是皇室的公主，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祁扬的声音愈发沉重，他知道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对怜玉是一种残忍，但他明白，与其让怜玉在最后的不舍里暗自神伤，不如让她早点了解这一切。在他说完后，怜玉没有再看着他。
“那里不是湖心亭吗？我们去那看看。”怜玉忽然岔开了话，便要祁扬和他一起过去。湖心亭确实在不远处，怜玉拉着祁扬的手，踏上了朱红色的长廊。雪越下越大，他们看到亭子的顶部已经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两人踩在长廊上的积雪上，留下两串或深或浅的脚印。”我还没绾发呢，你为我插上玉簪吧。”怜玉仰着头对祁扬说道。
祁扬接过了怜玉从怀里小心拿出的发簪，这是一支细长的玉钗，象牙般通透洁白的钗柄上是几点缀金。祁扬用他宽厚的手掌挽起怜玉的长发，抚束，盘绕，再用这根玉钗定住发结。祁扬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能为她簪发，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地安然。
静静地，一滴温热的泪，敲打在祁扬脚旁的雪上，而祁扬，刚好为怜玉绾好了长发。他知道，怜玉不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而是不愿去相信，但此时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听着她低低的抽泣声，陪着她，在这雪影里守候着冬夜的冷寂。
“记得那日在亭中，我和你所见的远景吗？终究是时间太匆匆，那日没能讲完的话，一直留到了现在。”怜玉对他浅浅一笑，她靠在他耳畔悄言时，那温热的气息让他只感觉耳朵都要融化，“我想为你，舞一曲商调。”怜玉说完，脱下了身上的白氅，她里面正是穿着那件淡蓝色的长裙。祁扬站在了亭外一丈远处，看着怜玉沐浴在斜映着的月光里，看着那自己绾起的发结在月这光里更加分明。她白皙的脸庞如霜覆般的脸庞长袖在飘入的雪中舞动，。她的舞姿，在高起轻落的跃步中踏出了轻点慢移的曼影，宫君，商臣，这一支宫调的舞，更像是在凄婉中的绝唱。
她的舞，在这雪夜里竟是那么的美，让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揪动，只恨此时无琴声，不能为她相伴一曲。他在这倾城的身姿里醉了，泪水润湿了干涸的眼角，望着她的脸，祁扬仿佛有下定了决心。
湖心亭里早已没了佳人的身影，怜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来年若仍伴君侧，常为君妆复胭红。”怜玉从自己的发髻里解下了一条五彩的缨带，将它缠在了祁扬的腕上。这是她自总角之年起便由母亲系在了发里的，而今她第一次解下送给了别人。“自此以后，我心有所系。”她看着祁扬被冲散了抑郁的面色，扬起了嘴角。她轻轻踮起了脚，与他炽热地吻起来。
十五，她的及笄之礼，在粉墨登场的热闹后，她还是投向了祁扬的怀中。她不再是年少无知的年纪，却将一直是他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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