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启这时还未关门,与对面回归的二人打了个照面。
他见二人行色匆匆,又注意到佟士子的目光不自主地穿过大门,落在他的饭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客气地问了句:
“二位可用过飧食?若未用过,我这恰巧有店家新送来的饭菜,不如一起享用。”
佟士子立即道:“这如何好意思……”
荀启虽不喜客套话,到底入乡随俗,少不了一顿寒暄:“时至宵禁,客舍禁止生火。二位若就此推辞,岂非要饿上一整晚?”
“荀君”道:“盛情难却,但若是我二人进屋叨扰,分薄了食量,岂非累得席君与我等一同挨饿?”
“余兄多虑。”荀启示意二人看自己桌案上的饭食,“我让店家多备了一些,虽不甚精致,却也足够三人食用。”
他在点餐前,想到“荀君”二人疲于奔波,或许未曾用食,特意让店家煮了两三人的量。
如今倒是正好。
“荀君”与佟士子皆是一愣,再看荀启的时候,眼中各自多了一分不同的意味。
他们没有再推辞,进屋入座。
客舍里的仆从替他们搬来桌案,虽说宵禁应当门户紧闭,但这是客舍内部,又只是二三人的小酌,店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仅仅提醒几人莫要太过喧哗,影响了旁人,这边回屋睡觉去了。
荀启年龄最小,替“荀君”与佟士子满了一杯,等各自填了点肚子,才状似不经意地道:
“今日在城门口,我见城卫兵排查得紧,许进不许出……不知是否有战事到来。”
荀启明知故问,以不符合少年年纪的老成神态幽幽地叹了口气,眉目中倒是犹有着少年的愁容。
如此相悖的神态,反倒让人加深了少年意气的印象,下意识里对他放松了戒备。
佟士子道:“并非战事……应是城中有变。”
“荀君”为荀启还了一酢,提醒道:“然东方未有安宁……长安城内的详和只是潭中月影,一触即破,应当早些做好准备。”
荀启做出似懂非懂,又假装自己懂了的模样,赢了一声,低头喝闷酒。
见此,佟士子收回了眼中不易觉察的打量,好似觉得荀启无需防备,确实只是普普通通,还未完全开窍的少年。他不再说些试探的话,更失了与荀启攀谈的兴致。佟士子拌了点肉酱在粟饭中,结果因为过于粗粝,吃得脸颊直抽。
为了不在旁人面前失态,佟士子忍住那一瞬间因为哽住喉咙想要翻白眼的欲望,狠灌了一杯酒,这才缓了过来。
荀启虽然也觉得这饭菜谈不上美味,但他在现代也不是没吃过粗粮,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反观佟士子,大概因为世家贵子大多食用粳米,哪怕是战乱、饥馑之年,也大多食.精细之粮,除了守孝的时候,哪曾用过这样的饭食?